冲天楼主怎么也没想到,最后卖了他,卖了他儿子的,是自己的亲兄弟。
没错,冲天楼不是他一个人的,凭什么为了他的儿子,就要毁了整个冲天楼?他会为了儿子不惜一拼,别人不会。
看着大批幽冥天的教众不受一点阻碍的涌入冲天楼,即使他和他的亲信在,又能抵抗得了什么?他看向那些自己曾经毫不怀疑的人,对方却只略显愧疚,道:“大哥,我们不能只为了一个人就毁了传承百年的冲天楼。我想大哥你,不适合继续当这个楼主。”
他随即对幽冥天的人道:“大公子就在最里面的院子。”
宁弦根本不曾理会冲天楼内的这些纠纷,只等着这一句话,便径自走向内院。幽冥天的人自然紧紧跟上,保护宁弦不会遇到危险。
自那日小镇上告诉了宁弦凤的死讯,不久左慈便回到冲天楼。他本就是这里的大公子,为了报仇丢下自己的身份和责任许久,既然仇报完了,自然该回来的。他在外面做的事,与冲天楼无关,自然也就不打算让冲天楼知道。他回来,雇来的那些高手,自然也是解散了。
这样一个人,如今在冲天楼之中,如同完全没有了保护,只能任人宰割。但是宁弦走进内院时看到的,却是一个不曾见过的左慈。
不似最初时见到的那张笑眯眯的脸,也不似报仇时的阴狠。
纵然他的面目掩藏在那张木面具之下,但是他周身的气息,却清楚的让人感觉到一份空洞。面对敌人,也只是保持着倚靠栏杆的姿势,散散的坐着,什么也不做,什么也不打算去做,好似生死都没什么所谓。
见到宁弦走进来,他似乎轻轻笑了。尽管看不见他的脸,但是莫名的,宁弦能够感觉到他在笑。
他望着眼前的鱼池,轻轻开口道:“真可怕啊……再没有可以做的事情,再没有值得在意的事情,原来日子会变得这么可怕。”
宁弦微微一震,没有应答。
面具后面的视线这才转向她,又是一声轻笑,“看来你懂得比我早。——你下手这般缓慢,不是为了感受逼迫别人的乐趣吧?”聪明如他,而且是过来人,如何看不透?他缓缓起身,迈下台阶,“其实我真应该连你一起杀了的,那样,没人知道是谁做的,自然也就不会连累到冲天楼。只是也许我有些不甘心只有自己尝到这种被报仇支配的滋味,想要个人来陪罢了。人的情绪真是可怕,明知不可为,却偏要去为,最后还是牵连上了冲天楼。——你怎么一直都不开口呢,不知道你打算如何报仇?”
宁弦压了压情绪,开口却只道:“摘下你的面具!”
这张面具,这张在最后那些日子不断出现在他们面前,最终带走了凤的面具,只要看着这面具,她就无法平静,只想一掌劈死眼前的人。
左慈并不在意,缓缓伸手将面具拿下,面具之下的,是一张被火侵蚀的脸。不复当初那个斯文秀气的模样。可是,这张脸,却在笑。
“可悲吗?我报完了仇,可是这就是我得到的全部。”
“那只是你自作孽。”
“是,不过现在,你也在自作孽。”他依然在笑,笑容那么平静,也那么空旷,“——失去后的疼痛,报仇后的空洞,现在,他爱的女人要一样一样来品尝,这大概,是唯一能让我感到高兴的事。”那么沙哑难听的声音,在说着这些话时,竟然让人感觉不到刺耳。她能够感觉到的,只有可悲而已。
可悲,而且可怕。因为这种可悲,也即将属于自己。
“我报完了仇,至少还可以看着你步上我的后路。不知道你杀了我之后,还能剩下什么。”
宁弦的心里只觉得越来越冷,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,用力按了按,让她稍稍回神。
是呵,自己怎么还能够被蛊惑?
左大公子果然是个可怕的人物,即使到了最后,也不放过让人同他一起步上绝望的机会。只是他这样做,却是多余了。即使没有这些话,她的人生,也同样会走上漫长而空洞的路,只是想想,已经足够让人倏然心凉。
“嗤,你以为,所有的人都要跟你一样的结果么?”木鸢对左慈的话嗤之以鼻,伸手便勾住宁弦的肩膀带了过来,手指暧昧的在宁弦脸颊上流连,“我们家断弦儿会过得很好,不劳你操心。是不是啊,弦弦~”
虽然宁弦很有把他踹开一边的冲动,但是也多亏了木鸢,才让她没有继续陷入那种惶惑的情绪中,能够直面眼前的左慈。
左慈半是了然的一笑,脸上火烧的伤疤便分外狰狞,“原来,你倒是已经‘看开’。令寻他宿,倒的确是解脱的一个办法。”
宁弦没有在他面前否认,只因她不想承认自己如左慈所愿步上他的后路,两个可悲的人,在这里互揭伤疤,岂不是可怜。即使心里知道左慈说的都是真的,她不想承认。木鸢的突然开口,也许不是她想要的方式,但是的确帮了她一把。
只是她不明白,只是一时的解围之策,木鸢在这里得意个什么。尾巴翘到天上去,手还不安分的在她的脸颊和脖子间游荡,就算是做给左慈看,未免太过了吧?
尽管此刻木鸢自我感觉良好,但是没兴趣在冲天楼磨蹭下去,从身后的人手中拿过剑,放进宁弦手中,“虽然你惯用的是鞭子,不过试试看,剑刃刺进皮肉的感觉,绝对会比鞭子的手感来得更直接。要报仇,刀剑才是正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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