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什么?”尼莫惊叫出声,他并不认为现在的自己哪里污秽到难以忍受,自己的双手当然更重要一点。
“不管理由是什么,与上级恶魔合作是你的罪,孩子。”修士依旧声音柔和,话语里那份真切的关心让尼莫有些毛骨悚然。“你有悔意,所以只需要小小的代价,神就可以原谅你——你知道通常恶魔术士的下场如何吗?你还有机会清清白白地活下去,为此我由衷地感到喜悦。”
尼莫后退一步。不,这人半点都不像老帕特里克。
“我是被袭击的那一方。”他沉下声音,“我不认为我犯了什么罪。”
“可是你有选择,不是么?如果真的是被无端袭击,你有很多方法保全作为人的灵性——你可以用匕首割断喉咙,可以咬断自己的舌头或血管。你可以让卑鄙的恶魔来不及提出交易,为我神光荣而伟大地死去——当然,我不是在谴责你,我的孩子。人总会有糊涂的时候。你看,你现在不就来到了我的面前吗?”
“可是我并不忠于你们的——”他刚要表明自己的立场,就被安一把捂住嘴。
“愿谮尼的荣光永存。”安严肃地说道,她松开尼莫,并顺势在他的长袍上擦了把手。“再次感谢您,神恩的传播者。他只是有点吃惊,我们会好好劝劝他。”
奥利弗同样板着脸点点头,他把扭动的灰鹦鹉牢牢抓住,随安一同离开香水店。店门在他身后自动关好,门上的铃铛发出悦耳的轻响。而修士在左胸做了个祈祷的手势,拿起软布,继续擦那个精致的玻璃小瓶。
“……刚刚他的意思是,我被巴格尔摩鲁袭击的时候立刻自杀比较好吗?”确定他们走得足够远后,尼莫惊魂未定地发问。
“他是真心这么认为的。我知道路标镇那边拉德教的影响不大……这已经是最柔和的沃登派啦。换成旧派,他们连理由都不会问,直接干掉你才最为‘光荣’。”安的脸色不太好看,“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。自由修士好歹是自愿修行的平民,审判骑士们不一样,他们从小被洗脑到大——克洛斯是骑士长,你自己想象。”
尼莫拒绝想象。
“但他确实出了个不错的主意。”安说。
“什么主意?等等,我先声明下——我爱我的双手,完全不想把它们奉献给什么神。”
“你看,忏悔教堂的人肯定知道点克洛斯的情报。”她说,“而我们有奥利弗。”
“我?”正跟灰鹦鹉斗智斗勇的奥利弗迷茫地抬起头,脸边还沾着根灰色的鸟毛。“我能帮上些什么吗?”
然而等他们找好住处,安才真正回答了这个问题。就算拿到了爱德华兹夫人的定金,她也没有大手大脚地享乐起来——他们所住的旅店在都城边缘,大概算是最便宜的档次,可就尼莫和奥利弗看来,它已经比他们见过的一切房间都要精致和整洁。
被单和枕头散发着阳光的香气,被人打理得平平整整。新鲜的水果在木盘中摞好,还带着水珠,床边的花瓶中插着新鲜的大朵鲜花。地板上不见头发或是其他可疑的毛发,甚至连灰尘都没有。巨大的窗户前是栎木和大理石组好的飘窗,窗外的绿色在光滑的大理石面上留下模糊的倒影。桌子上甚至还有个小小的神坛,搁着谮尼的神像——拉德教的神留有长而卷曲的头发和胡子,带着老人特有的威严感。
尼莫充分展示了他的冒险精神——他一屁股在飘窗上坐下,靠着软绵绵的靠垫,不愿再挪动了。而奥利弗露出丝遗憾的表情,老老实实坐在床沿,并被软软陷下的床垫吓了一跳。
“魅惑术。”安拉了把椅子坐定,双腿交叠。“这个准能成。”
“什么?”尼莫挺直上半身,“谁,奥利弗吗?”他没能成功抑制住声音里的幸灾乐祸。
奥利弗则皱起了脸,看上去并不喜欢这个主意。
“别想歪。”安抓起个水果啃了口,有点口齿不清。“年轻人嘛,血气方刚,我就不问你俩看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啦——总之,魅惑术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。”
两人同时移开视线。
“《桥上的艾丽塔》可是名著。”尼莫小声抗议道。
“作者肯定不怎么懂魔法。”安说道,“来,我给你们示范一下——”
她咽下嘴里的水果,随意地搓搓手,然后走到奥利弗面前。
“看着我的眼睛。”她要求。
尼莫在这个角度看得很清楚,安的虹膜瞬间亮起,发出金色的微光。而奥利弗眨眨眼,不解地看着她。“然后呢?”
敲门声恰到好处地响起,安微微一笑,打开房门——黑色长裙的女仆端着装满新鲜牛奶的陶罐走进房间。
“女士……”她刚张开嘴,就撞上了安还在闪烁微光的双眼。她怔怔地盯着它们,脸上的微笑渐渐化作木然。
“甜心,你今年多大啦?”
“十九岁。”女仆用平静无波的声音机械地答道。
“你的家乡在哪里?”
“加兰的肯雅塔。我的母亲是奥尔本人,我们一家在八年前从……”
“够了。”安抚了抚小姑娘蜷曲的金发,眼中的微光暗了下去。年轻的女仆似乎并未察觉方才发生的一切,她眨眨眼,将陶罐放在果盘旁。然后微微鞠了一躬,退出房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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