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桌那人却唇角微勾,漆黑眼眸幽光一闪,夹起一块兔肉送到乔初熏碗里:“没关系。”其实他就是故意的,乔初熏一直低着头夹菜吃饭,他可是一边吃一边盯着人瞧,自然将她面上神色,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。
乔初熏道了声谢,夹起兔肉放入口中,缓缓咀嚼,又夹了一口米饭,却不知对桌那人因为自己一个简单举动而眸色深浓。
景逸端起酒樽抿了口清醇酒液,又缓声道:“往后天黑的越来越早,过了晌午,就别出门了。需要什么东西就让他们去买。”
乔初熏轻轻点头,又抬起眼眸:“公子也听说城里发生的事了?”
景逸缓缓抬起一边眉毛:“嗯?”
乔初熏抿抿唇角,轻声道:“就是,有不少年轻女子失踪的事。明明在自己房内睡得好好的,第二天一早就不见了。而且,听说今天早上在城北林子边上,发现了一位姑娘的尸体,已经是第三个了……”
景逸沉吟片刻,看着她的眼问:“怕么?”
乔初熏微微一愣,复又轻轻摇头:“还好。先那会子在汴京,也听说过类似的事情。”
“听说是一个姓段的公子,连同小王爷以及刑部一起破的案,最后不也抓……”乔初熏蓦地噤声,眸中闪过一抹慌乱,又忙错开视线,“对,对不住!”
景逸却微微一笑,抬起一边眉毛:“你原先不是说我是好人么?怎么这会儿又跟我道歉。”
白皙眉心轻蹙,乔初熏转脸看向他,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:“可是,那是你的家人……”再怎么坏,也是他的亲生父亲与哥哥,而且最后又是因为他举证才被朝廷定罪又摘了脑袋。无论旁人如何说,他听了都会难过的罢……
景逸唇角微勾,眸中也透出淡淡笑意:“你是觉得我会难过?”
见乔初熏轻轻点头,景逸嗤笑一声,狭长凤眸微眯,眉眼间渐渐就笼上一抹阴沉:“他们死了,我该是全天下最高兴的人才对!”那样的恶毒心思,龌龊行径,关在刑部大牢里的杀人犯怕是都比他们干净。偏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,且生着一模一样的容貌,顶着与自己肖似的面庞,去招惹那些无辜男女,一点点的玩弄折磨,最后再……他从少年时候,每每望着镜中影像,都干呕不止。
主动请缨跟从赵廷一起去西北打仗,每次两军对垒,他都提一杆银枪冲在最前面。军营里人人赞他勇猛,班师回朝后圣上也对他称许有嘉,唯独跟在一旁的高翎看出来,他压根就没想活着回来!可老天爷偏不遂他心愿,让他毫发无损的回来,步步高升加官进爵,继续面对那两人的丑陋嘴脸。
没有仗可打了,他就四处游历,见到过广袤草原,无际沙漠,蔚蓝大海,皑皑雪山,见到过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,不断压抑着心中角落里那一抹黑暗,却无时无刻不在诅咒那两个人堕入阿鼻地狱……或许他也是不正常的罢,哪有人会如此憎恶怨恨自己的父兄,哪有人会如他一般阴险狠戾,设个圈套将整个三王爷府颠覆……
眼前飞速闪过一幅幅画面,美好的,丑陋的,纯净的,肮脏的,晶莹的雪,污秽的血,袅袅炊烟,森森白骨……耳畔传来有人轻柔抵唤,清清淡淡的药香,却渐渐盖过那抹浓重血腥,温暖轻柔的嗓音,不断冲过嘈杂喧嚣,越来越清晰……
眼前缭乱景色慢下来,渐渐褪色,淡去,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清秀温润的脸,清澈的眼定定看着自己,温热小手轻轻放在自己攥的发青的拳头上,眉却微微蹙着,面上神色,是担忧和心疼么?
拳头渐渐松开,紧紧咬合的齿也不再用力,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。狭长凤眸渐渐浮上一层薄薄水雾,眸中神色却是带着防备的调笑:“你叫我什么?”
乔初熏将这人一点一滴的转变看的清清楚楚,这会儿仍觉得忧心忡忡,便柔声答道:“公子,是我不好,不该提那些事。你莫要多想,你身子不好,不可太过激动……”
这人明显是心思太重,常年忧劳,刚刚那会儿,怕是陷入魔障难以自拔了罢……他又是习武之人,一个弄不好,走火入魔了可如何是好?乔初熏琢磨着,白皙眉心愈蹙愈紧,似是相当自责。
景逸却轻笑一声,反手握上那素白小手,狭长凤眸直直看进她的眼,缓声道:“心这么软,从小到大没少被人欺负吧?”
乔初熏对上他略带戏谑的视线,唇不觉抿的更紧,手也轻轻挣着:“公子……”
景逸索性将整只手腕都包裹在自己掌中,慵懒嗓音隐隐带了丝笑意:“你再大点劲儿,桌子都要翻了。”
乔初熏偏头一看,果然,旁边那碗白粥洒出一些,汤盅上的盖子也偏了。那人手掌火热,修长手指还在自己腕上轻轻划着,似是极悠闲,语调也带着淡淡笑谑。乔初熏又急又气,出口的话也有些急:“你放开我!”
略带薄茧的指尖轻轻滑过纤细手腕,景逸弯起唇瓣笑的邪肆:“你叫我什么?”
乔初熏从小到大虽然受了不少欺负,身边却总有婆婆以及丫鬟护着,更从未被男子如此轻薄过。这些日子三天两头被他戏弄,一会儿让自己缝香囊,一会儿又非要送自己珠钗,心里本就憋着委屈。这会儿又被他擒住手腕,一时间不禁眼圈微红,却因为性子倔强,紧咬着唇瓣强忍泪水,一个字也不吭。
景逸因为先那会儿确实陷入魔障,恢复神志后还有些缓不过来,一时间也不似往常那般压抑自己心性。又是头一回对女子动心,也不得什么章法,索性拿住人手腕就耍起无赖,一心就想听到那轻柔嗓音叫自己一声“公子”以外的称呼。
乔初熏手腕被他攥的生疼,又察觉这人一直似笑非笑盯着自己瞧,便觉着这人真真无赖,无缘无故非要与自己过不过。侧过脸恨恨瞪了他一眼,又很快扭过头去,唇瓣咬的见了血滴,眼中那层水雾也越来越浓。
景逸被她瞪的一时无措。他向来善察人颜色,自然看得出乔初熏刚才眸中神色是真的讨厌自己,手掌不禁一松,心头也涌上淡淡苦涩。
乔初熏腕上一直跟他较着劲儿,那边力道一松,手腕自然便抽回来。又见桌上摆着的白粥汤水都有些冷了,忙站起身,将汤盅粥碗端入托盘,嗓音略微显得干涩:“公子先吃罢,我去热热菜,很快回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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